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madness




(渣脑洞)

第二天早上去做完礼拜,我驻足在教堂前,欣赏圣克雷斯特山的风景。山势陡峭雄伟,在无数嶙峋的黑色巨石之上覆着皑皑积雪,起伏绵延,直插云霄,就像一头披上白袍的巨兽,间或仍从积雪下露出狰狞的面貌。这里素以滑雪闻名,而更著名的是半山腰的圣克雷斯特酒店,据说至少有两百年历史,而且一直没有更换过主人。

这就很了不起了,两百年的产业,彰显的已经不是有钱这种肤浅的表象,而是一个家族在历史沉浮面前置身事外式的优越感。

我看了一圈,正准备收回目光,却无意中瞟见一个黑影闪电般从山顶滑下,破开晨光,撕裂天与地的边界。在他身后腾起巨浪一样的雪花,他灵巧地闪避开冷硬的岩石,几个漂亮的弯道后直冲到了峭壁尽头,而他丝毫没有减速的意思。

这家伙想死吗?
可是这场景似曾相识。只见他一个纵身腾空跃起,修长的四肢在蓝天下舒展,一头苍蓝色的长发飞舞在空中,像一片漂浮的羽毛,然后他直扑下来,带着身后的雪浪稳稳地落在半山腰的酒店前面。
他摘下头盔和护目镜,美丽的长发倾泻而下,一转眼就没入了酒店的大门。

错不了,那一定是加隆。我被一种奇异的直觉驱使着,跟了上去。
山脚下有缆车直达酒店门口。

人类是强大的,但更强大、更值得畏惧的是时间——恒定地往前推移,吞噬一切,不可阻挡。而在这样一座酒店里,每一块砖头、每一根钉子都比最长寿的人类要活得更久,不由令人肃然起敬。更何况它的建筑线条简洁刚硬,有一种无视时代的傲慢。

连走进来的每一个人都不自觉地有了优越感。
美丽的服务小姐迎上来,绽开一个标准的笑容:“加隆先生,请问您还有什么需要?”
显然她认错了,我顺势说:“谢谢,我来找个朋友。”
她了然地笑:“他也正等着您呢!”
这么说来,加隆真是来这儿会朋友的。
我要了房号。
她在我身后讨好地说:“那位先生吩咐永远要留出一间总统套房,以便您可以随时入住。即使是现在这样爆满的旺季,圣克雷斯特酒店也随时欢迎您大驾光临。”

看来加隆的朋友非富即贵。我对他的人生更加感到好奇,同时也对我那莫名其妙的欲望产生了浓厚的兴趣。
我一定要解开这个谜团。

我按着前台小姐的指示来到顶楼。电梯外是长而直的走廊,静得出奇,厚厚的地毯吸收了我的脚步声,更加显出一种诡异的安静。
2701。走廊的尽头,只有一个房间。
我站在门口思考说辞,就在这时候我听到门里传来细微的声音。
像是有人在压抑地哭泣。

我寒毛都竖起来了。
“傻瓜。”一个温柔的男声说:“跟我回去吧。”
“我不敢相信。”
“这不是真的。”
“不!不可能!”
……
那人反反复复说着这几句。
我听出来了,这正是加隆的声音。

“你不是亲自确认过了吗?这不是他第一次放弃你吧?”
然后我听见了加隆的声音,像一只动物,一只受伤的野兽,心脏正汩汩地流血,却说不出话,只能发出原始的痛苦的悲嚎。
而我竟能感受到那种痛,撕心裂肺。我捂住胸口蹲了下去。

突然那低号和悲泣戛然而止,有一会儿我甚至疑心出了什么事,我站起来准备冲进去,然后我就听见了粗重的呼吸声。
唇舌交缠的声音。

那个陌生男人声音沙哑地反复喊:加隆,加隆,就像这个名字能缓解身体的某种疼痛。
Kanon,Kanon。
我也轻声默念,尖锐的痛和甜美的喜悦同时从我心底升起。
我将双手放在两扇沉重的门上,周身热血沸腾,一种谜底将要揭开的激动。
就在大门即将洞开的瞬间,一双手从背后猛地把我拽倒,同时一种古怪的味道充满了我的口鼻。
我失去了意识。


当我醒来的时候,早晨的太阳仍然歪斜地挂在窗边,让我误以为只晕过去了很短的时间,但当我摸出手机才惊觉已经过了一天了。
是什么人弄晕了我?加隆去了哪里?我猛地从床上跳起来,差点因头晕而摔倒。

阿布焦急的脸出现在我面前。
我抓住他大声问:“加隆呢?加隆昨晚回来了没有?”
“你在说什么啊撒加?”阿布露出奇怪的表情,“再躺会儿吧,你太虚弱了。”
我推开他,径直冲去客房。
他果然走了,干干净净,什么都没有留下。
窗户大开着,清早的冷空气灌进来,吸进肺里像刀割一样疼。

我胡乱抓起一件外套往车库跑。我完全不能冷静下来,我觉得自己暴躁得像头狮子,车速被我开到最快,引擎低吼。

值得庆幸的是今天值班的仍然是昨天那个女服务生。我推开保安冲过去抓住她,几乎是吼出来:“加隆呢?你家老板呢?”
“先生,”她镇定地看着我:“没有你找的这位客人。”
“昨天你不是还把我认作他?叫我加隆先生,忘了吗?”
她还要装失忆,我不耐烦地推开保安,直接跑向电梯。

三排明晃晃的数字,我从上看到下,又从左看到右,竟然没有27。
我脊背上窜出嗖嗖冷汗,按了26。从电梯里出来我四处寻找安全出口,有一些客人探出头来,疑惑地看着我。
安全出口有一道上了锁的门。

我对不知何时跟上来的那个女人说:“打开门!”
“你到底要做什么?”
“我要去顶楼。”
“这里就是顶楼啊,”女人古怪地看着我,“再上去就是天台了,我要叫设备间的负责人过来才能打开。”她开始打电话。
我凶神恶煞地说:“别胡说了,明明还有27楼,2701房在哪里?”
她打完了电话,很快有人拿着钥匙上来了。
我们站在铁门前,她冷冷地说:“先生,从来没有27楼,不信你可以自己看。”

门开了,我一步一步走上去,阳光刺痛了我的眼睛,寒风回旋着吹乱了我的头发,整个小镇蚁穴样在山脚下铺开,一览无余。
是我疯了吗?
昨天的事是我的幻觉吗?
我觉得头痛欲裂,天旋地转,世界在倾斜。
“撒加!”阿布罗狄冲出来,扶住了我倒下的身躯。


我浑浑噩噩地跟阿布回了家,加隆仍然没有回来。
阿布倒了一杯温水给我。
情绪稳定以后,我给家里打电话。
“爸,”我问,“加隆是谁?”
电话那头沉默了一阵,爸爸很简短地说:“撒加,我明天飞过来看你,有什么事见面再说吧。”
我还想再问,爸爸已经挂断了电话。

我带着满脑子的疑问睡着了,我睡得很死,连梦都没做。无知无觉,真像是死了一样。
不知道过了多久,模糊间我听见阿布轻声喊:“撒加,撒加……”然后他窸窸窣窣穿衣服出去了。

我的头很痛,我能感觉到中午阳光的温度,但是睁不开眼睛。我挣扎着用力推开了床头的窗户,一阵冷风灌进来,顿时清醒不少。我爬起来靠在窗边,任寒风扑打在脸上。

加隆......
他去了哪里?酒店里那个神秘男人又是什么人?我心里有一团火在烧,拿出手机迅速Google了圣克雷斯特酒店。往下翻,我找到酒店所有者,一张熟悉的面孔出现在眼前,那是天天占据新闻和八卦杂志的一张脸,温情脉脉的眼睛,嘴角却隐约带着讥诮的微笑——波塞冬家族年轻的掌权者,产业遍布欧洲,想来圣克雷斯特酒店不过是其中小小的一笔。
他与加隆是什么关系?

我决定跟父亲聊完,就去拜访当年救治我的医生——我已经联系到了他。我有一种奇怪的预感,我从父亲那里得不到全部的真相,否则他一早就该告诉我了。

我抬起头来无意中瞟了一眼窗外,看到阿布领着我爸匆匆忙忙下车,往家里走来。但是惊喜的表情很快在我脸上凝固了——父亲身后跟着四个穿白大褂的人,他们手上拿着绑带还是绳索,飞快而安静往屋子跑过来。
那是......那是医生?为什么要带医生?阿布怎么会认识我父亲?
我已经听到阿布打开大门的轻响。
我本能地感觉到了危险,父亲绝不是来跟我促膝谈心的。可是为什么要骗我?他想要干什么?

已经有人咚咚地跑上了楼梯,我来不及再想别的,抓起手机和床头抽屉里的车钥匙,顺着窗外的消防梯爬了下去。
在将要落地的时刻,我看到父亲的脸出现在窗口,目光交汇的瞬间,我看到他脸上充满了愤怒,以及深深的失望。他回头严厉地喊:“阿布罗狄,截住他!”

我没命地狂奔,跳进车里,有人冲出了大门,驾车紧追了上来。
阿布从不让我开车,他怕我想起车祸的情景。后面的黑色轿车鬼魅般如影随形,多亏了小镇上扭曲的巷子和复杂的地形才一时没有被跟上。
我瞟了一眼后视镜,它仍然像块膏药黏在车尾,好几次差一点并驾齐驱。逃窜并非长久之计。

但我心里已经有了主意。我猛打方向盘,冲上了北边的小路,在路的尽头横着铁轨。14:59,已经远远传来了汽笛声,一列火车轰隆隆准时开过来,就是现在了!在交汇的一刹那我闪电般冲了过去。


文斯医生如约在诊室见了我。
他亲切地问我:“安布利尔先生,你感觉怎么样?”
在见他之前,我去化验室抽了血,我将化验报告递给他。
“奇怪,”他自言自语道,“你体内有镇静剂残留,还有其他许多药物成分。你的失忆症好了吗?”
我茫然地反问:“我有失忆症?”
“当时发现你除外伤之外还有轻微的短时性失忆,我建议你留院再久一点,但你父亲坚持办理出院手续,说为你找了更好的医生。”
“我体内的药物是治疗失忆症的?”
“不,我是外科医生,精神类疾病不是我的专业,但看起来你持续在用大量的该类药物。”
他担忧地看着我,“我想给你做个全面检查。”

可我没有那么多时间了,父亲随时可能追上来,我决定单刀直入。
“您听过一位加隆先生吗?”

他震惊地抬起头,像是听到了什么不可置信的话:“您连您的亲弟弟也忘了?再一次地,我为您的损失感到很抱歉。”
“什么?”我皱着眉问。
“加隆 安布利尔先生在车祸中丧生了,我对此感到十分遗憾。”

我缓缓地抬起手来,像是要抓住什么东西,又不知所措地放下去。我不知道该先消化哪一个消息,加隆是我的弟弟,还是他已经死去,哪一个更加令人骇惧。
他不应该是我弟弟,我心底那炽热的欲念告诉我。

“您确定他过世了吗?”我怀着最后一丝希望。
“据说他在车祸中当场身亡,他的死亡证明和您的电子病历,是同您一起转到瑞士的。”
他那双和善的眼睛充满同情。

“要不,我为您推荐一位治疗失忆症的医生吧,”他迅速在便签纸上写下一个名字和电话,递给我,“他是本市最好的心理医生。”
我瞟了一眼,将纸片收进口袋里:“您知道是希腊哪家医院开的死亡证明吗?”
“请稍等。”他细心地将我的病历和转院资料打印出来交给我。我谢过他,转身走了出去。

这两天雪停了,稀薄的夕阳有气无力地洒下来,显得寒意更甚。我才意识到自己没有穿外套,冷风从四面八方扑过来,冻得我肌肉绷紧,牙关紧咬。

我不知道自己在期待一个怎样的答案。是期望他仅仅是一名诱人的房客,和我展开一场绮靡的艳遇,还是希望他同我有某种更切实的关联,比方说,我遗忘的爱人,我的伴侣。无论怎样,他不该是我血肉相连的弟弟,我死去的弟弟,并且阴魂不散地留在我的幻觉里折磨我。

我是什么时候开始精神错乱的?父亲一早知道,所以才想把我送进精神病院吗?

手机上有无数个电话和信息,我一条一条看下去,阿布说:“撒加,相信我,这是为了你好。”
“我们需要谈一谈。”
“事情不是你想象的那样。”
“你父亲已经走了。下午六点,我在家里等你。”
……

我看了一下手表,五点刚过。
一楼餐厅外挂着“暂停营业”的牌子,阿布坐在靠窗的位置,加隆经常吃早餐的那个位置。已经天黑了,窗外的灯火一直蔓延到圣克雷斯特山脚下,像是一片黯淡的星海。

我打开吊灯,阿布脸上挂着一贯的迷人微笑。
“嘿,撒加!我还担心你不来了。”
“没必要再演戏了吧,阿布罗狄医生。”我冷冷地在他对面坐下,把口袋里的纸片扔在他面前,“全市最好的心理医生,你的任务是催眠我,还是逼疯我?”

阿布的笑容消失了,他捡起纸片扫了一眼,叹口气说:“撒加,我知道这一天迟早会来,但相信我,我对你并无恶意。”
我冷笑道:“你对恶意的定义倒是十分宽容,在我饮食里下毒,那算是一片好心?”

阿布愣了一下。
“撒加,不管你信不信,那的确是为了你好。有时候现实过于惨烈,活着的人要继续活下去,而你不愿意往前走。”
他湛蓝的眼睛看着我,神情忧伤而真挚。

我皱了下眉,僵硬地问:“你是听命于我父亲?”
“不是。请原谅我不能透露,出于保密协定。”
我定定地看了他一阵,拉开椅子起身,“就算你什么也不说,我自己也会找出答案。”

他跟着我走上楼,看着我整理行李箱。证件钱包,少量现金,几件衣服,我拉开柜子和抽屉,确保自己没有遗漏重要的东西。
“你打算回希腊?”
我没有理他。
“撒加,”他倚在门边,“加隆不是已经为你指了方向吗?”

我怔住了。
没错!我为什么一定要回希腊?父亲那儿完全指望不上,但如果阿布的雇主不是父亲,还会有谁呢?

我想起圣克雷斯特酒店的那场离奇遭遇,至今我都不确定那究竟是一个梦还是我的幻觉作祟。
我跌坐在床边,浑身颤抖起来。加隆,是你在指引我吗?你怪我忘了你,所以要领着我寻回记忆吗?

阿布扶住我的肩膀。
“我从前不相信灵魂,我用催眠和药物重置了你的记忆,你本来已经完全忘记了他,现在他却出现在你的幻觉里。我想有些力量的确存在于我的学识领域之外。”

“告诉我,”我乞求道:“告诉我一切。”

“我只知道,你们既是兄弟,也是恋人,他死在了那场车祸里。你父亲和那个人都希望你忘记他,于是那位先生找了我,你父亲则把你送来这个小镇。这就是我知道的全部,很抱歉撒加。”

我将脸埋进手掌中,我猜对了一半。我忘了背德的部分,却记得爱恋纠缠。加隆,你希望我怎么做?

“撒加,”阿布搂住我的脖颈,温柔地用唇摩挲我的头发,“别再走进去了。”
他吻我的额角,“让我帮你忘记这一切,趁还来得及。”

我抬起头来,视线穿过阿布的臂间,呆滞地落在对面客厅的窗上。黑黢黢的树枝被寒风翻搅,在玻璃上落下乱舞的怪影。从那黑烟一样的影中生出加隆的脸,他的眼睛被额发遮蔽,紧抿的嘴角苍白冰冷。他转过去,站到窗台上,苍蓝色的长发和黑色睡袍烟雾般随风飘荡。接着他伸出一只脚,跨进虚空中。

“不!”我撕心裂肺地喊起来,推开阿布奔向窗边。
那儿空空荡荡,什么也没有。
可我好像的确看到他的身影在坠落。


我没想到能这样轻而易举地见到波塞冬,就在苏黎世,他的宅邸中。看起来就好像他也在等着见我。
他逆光站在巨大的拱形落地窗前,阳光给他周身镶以金边。波塞冬,看起来真无愧于这个神袛的姓氏。
等他走到我跟前,我才意识到他出乎意料地年轻。
而且英俊非凡。
他脸上挂着那种洞悉一切的讨厌笑容,淡然地开口了:“撒加,我知道你的疑问。”
“我见过你?”我警惕地问。
“不,没有。但你和加隆太像了。”
他的嘴角弯成一个温柔的弧度,那抹讥诮和漫不经心消失了,似乎那个名字唤起了他心底无限的柔情。他眼神热切地看向我,但好像又是在寻找别的什么东西。

“几年前,你们相爱,你父亲发现之后震怒,威胁要剥夺你们俩的继承权,并且赶出家门。你妥协了,加隆被赶了出去。”
他说得这样简单,我却听得惊心动魄。我依稀记起小时候,加隆和我飞奔过雅典弯曲的小巷,他在我身后喊:“哥哥!哥哥!”我回身站住,他扑进我怀里,圆圆的小脸红扑扑的,眉开眼笑。
父亲很少管我们,母亲同他离婚之后搬去了巴黎,并且组建了新家庭。加隆很喜欢趴在地上玩拼图,欧洲地图。晚上睡觉的时候,他要紧紧拉着我的手,眼睛睁得大大地问:“哥哥,你也会离开吗?”
“不会。”我摸摸他的脑袋。得到这个回答,他才心满意足地睡着。
这习惯一直保持到少年时期,我看着他的身体拔高,修长匀称,像一棵漂亮的小树苗。晚上睡觉的时候我触到他的肌肤,幼滑细腻,令我手心发烫。

“然后呢?”我艰涩地问。
“我遇到他,把他带进波塞冬集团。你又来找他,诱哄他回你身边,不过你也不打算放弃你父亲的财产。你想同他维持秘密的关系,直到你控制了你父亲的产业。撒加,你太贪心了。”
“那本来就该是我们兄弟的。”
“你的确得到了你想要的一切,但你低估了你父亲的怒意,不是吗?”

他语气不善地提醒我。其实不需要他提醒我也想起了接下来发生的可怕的事。发现真相的父亲狂怒地拿枪朝加隆射击,我推倒了他,和受伤的加隆一起驾车仓皇逃离。父亲紧追不舍,他最痛恨背叛,母亲、我和加隆,他身边最重要的人都先后背叛了他。他失去了理智,一边开车,一边仍举枪朝我们射击。我将车速开到最大……

我手捧着脑袋坐了下去,我的太阳穴在猛烈跳动,针扎一样痛。
我想起在撞击的那一瞬间,一具柔软而有力的身体护住了我。

“撒加,”波塞冬在我对面坐下来,一对蓝眼珠紧盯着我:“是你的固执害死了他,你本可以带他远走高飞。”
他同我一般高大,此刻却散发一种居高临下的气势和威严。
我往后退了一点,靠在椅背上喘气,像一尾濒死的鱼。我全都想起来了——我深爱着的弟弟,比我爱他更深地爱着我的弟弟,在父母无休止的争吵中惊恐地抱在一起的两个幼儿,以及那些相拥而眠的甜蜜时光。
我的确低估了父亲的怒意,我并非贪恋他的财产,只是想给加隆更安定富足的生活,我想给他我能给的一切,我想永远保护他,被他依恋。
其实却一直是他在保护我。他跟父亲说是他诱惑我,将父亲的怒火引到自己身上;他从波塞冬集团偷窃商业信息给我,让我得以在几乎被波塞冬垄断的海运市场上存活并且壮大。他以为这是我想要的,不!不!我想要的从来都是他,唯有他而已。

冰凉的泪顺着我的颊滚落下来,我颤声问:“加隆呢?”
“墓地在雅典。”波塞冬皱着眉。
“我是问,加隆人在哪里?”
“什么意思?”
我可能发烧了,因为我能感觉到自己脸颊发烫,眼睛灼热,我就这样看着他一字一句地说:“加隆没有死吧?”
波塞冬一定是被我吓到了,他愕然地说:“你的疯病更严重了!”
“我没疯,疯了的人是你。那天我父亲正在米科诺斯岛度假,他怎么会突然赶回来又刚好撞见我跟加隆在一起呢?是你故意透露给他的吧?你才是罪魁祸首!”
他的脸色变了,一下子现出灰败狰狞的样子。

“但他没有死,我知道。”我眨了一下眼睛,突然嘿嘿笑了,自言自语说:“我见过他,在阿布的餐厅,在圣克雷斯特酒店,算起来那才是我第一次见你呢!”
“撒加!”波塞冬恶狠狠地看着我,“你这个分不清幻觉与现实的疯子!”
“是幻觉吗?我或许在报纸上见过你的照片,但绝没有听见过你的声音,为何那天你在酒店的声音和现在一模一样?”
波塞冬的嘴角牵动了一下,却没有说话。
我接着说:“那天你对加隆说,那不是我第一次放弃他,那时候我没听懂,因为我还不知道自己失忆,那不是我能幻想出来的话。”
“我或许是疯了,但如果加隆死了,你继续篡改我的记忆有什么用?这不符合逻辑。除非是他还活着,而你不想让我见到他!”

阳光暗了下去,波塞冬的面目变得模糊不清,他突然站起来,冷淡地指着门口:“你该走了。”
两个保镖悄无声息围上来,拽住我的胳膊。
我甩开他们,迎着波塞冬的目光:“波塞冬,我同情你,你比我疯得更厉害。阿布罗狄、圣克雷斯特酒店的27楼、我父亲……我不知道你用了什么法子,处心积虑,只是为了让我忘记加隆。可是只要我还活着,我就会找到他。”
波塞冬紧抿着嘴角,线条冷硬。他那双寒星一样的眸子恨意闪现:“或许我只是单纯地恨你,像你父亲一样。他死了,这是事实,无论你我多希望当天的事故没有发生,也无法改写结局。你这样胡思乱想只是为了让自己好过一点。”
他嘴角的纹路加深了,像是一瞬间迅速苍老下去。他挥挥手喃喃道:“就这样放手吧!”
不知道是对我说,还是对他自己说。
更多黑西装的手下围拢过来,我知道会面结束了。

顶天立地的大门自动向两边开启,我迎着光亮走过去,脸上挂着又喜又悲的癫狂笑容。
加隆,接下来我要去雅典,掘开你的墓,嘘,别害怕,我知道你不在那儿。
加隆,我答应过你,绝不放开你的手。我不能让你孤零零独自死去。
“加隆,”我亲昵而温柔地对着虚空中的光明说,“哥哥回来了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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